网络国家与认同:读《认同的力量》
2019-03-23 09: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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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狐说 

文/殷成飞
全球化的飞速发展,促使民族国家的权力逐渐衰落,一种新的“变通形式”——网络国家——伴随着网络社会的崛起孕育而生。在此背景下,新“变通形式”下的认同得以建构起来,国家性质、国家发挥作用的方式、权力运作方式发生了改变,但网络国家新的认同的建构,必须建立在民族基础上。民族国家正在衰落,但“其权力却从未消失,其仍统治社会,塑造以及支配着我们”。
后文所有引用均来自于《认同的力量》一书,需要说明的是,本书共有两个翻译版本,本文写作时对两个版本进行了比较阅读。如读者对相关内容感兴趣,可自行查询相关读本。

夏铸九翻译版本

曹荣湘翻译版本

一、网络国家是什么?

卡斯特提出了一个新概念---网络国家(network state),“指代政治机构为应对全球化挑战而采取的变通形式。”

基于此概念的关键词来一一分析,首先是“政治机构”。卡斯特这个界定不仅包含了我们熟悉的民族国家,那还有什么呢?这就涉及到网络国家的结构形态。从构成要素来看,网络国家是与网络社会相对应的一个概念,卡斯特在2003版序言与致谢中表示,网络国家由一系列互动主体的复杂网络所构成,这些互动主体包括民族国家、各种“多国家的”(conatioanl)和“超国家的”(supranational)机构、区域的(regional)或地方的(local)政府,甚至也包括各种非政府组织(NGOs),因为地方的和全球的公民社会很快变成了民族国家的挑战者,同时也很快变成了民族国家的合作者。正是这个网络国家,协商、管理和决定着全球的、国家的、地方的事物。“多国家的”机构,典型的例子就是欧盟;“超国家的”机构;“区域或地方的政府”,比如省、直辖市、县、市等设立人民代表大会和人民政府;而非政府组织(NGO),像是我们熟知的世界自然基金会(WWF)。

二、网络国家为什么会出现?

网络国家概念界定的第二个关键词:“应对全球化挑战”,这就是卡斯特对网络国家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解释。卡斯特认为:全球化在不同方面削弱了民族国家的自主性与决策权力。

随着全球资本、货物、服务、技术和信息的流通,国家对时空的掌控却越来越弱。具体来讲,卡斯特在书中提到了三种挑战:(1)民族国家核心经济体全球化。跨国生产和贸易网络所代表的无国界性质使得政府越来越难以掌控其经济。虽然民族国家仍然具备某种管制能力及对于目标的相对控制,然而它大部分的经济权力却已经消失了。比如企业可以跨国进行经济生产活动而不用再局限于本国之内。(2)媒体和电子通讯的全球化。民族国家面临三个彼此相关的挑战:所有权的全球化与连锁关系、技术的弹性与普及、媒体的自主与多元性。媒体以及电子通讯的全球化/地方化等同于信息的去民族化与去国家化,这两个趋势在此时是不可分的。比如技术驱动赋予了媒体和公民获取和掌控信息的更多权利。(3)犯罪的全球化。这大大改变了治理过程,且事实上在许多方面把国家架空,因而进一步地摧毁民族国家。犯罪的全球化使得组织性犯罪全球串联让民族国家的法律在一定程度上失效了。正是这些种种全球化趋势导致了民族国家权力的衰落,网络国家的兴起。

三、网络国家认同的建构

而第三个关键词:“变通形式”,即网络国家新的认同建构。结合卡斯特的阐述和笔者的理解,他所提及的这个变通形式有变与不变两个方面。

不变的是一个基础:网络国家新的认同的建构,都必须建立在民族基础上。国家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乃至于国家理论,都被放在民族的背景下予以考虑的,并且都把民族国家作为参考系。而各种权利集团的四个职能同样在网络国家的全球治理实践中发挥作用。围绕各种权力集团在四个过程(即统治、合法化、发展和再分配)当中所作的定位而建立起来的国家的可变组合关系,同样在全球治理实践的网络国家中发挥作用。因为这些职能的履行取决于国家在面对整个网络的节点时做得怎么样,因为资源要从这个网络中获得,统治地位的确保也要依靠这个网络。网络国家必须在三维政治空间里继续履行这四种职能(统治、合法化、发展和再分配),正是这一点构成了全球治理的现实。此外,卡斯特认为网络国家的现实实践是由纠缠于国家政策之中的以下三股张力刻画出来的:(1)单个国家如何通过代表其选民在网络国家里平衡过的利益而与这些选民建立起联系,即单个国家必须通过各种手段将选民的利益诉求在网络国家中得以实现,这也是民主性的一定程度上的体现。(2)它们如何保持自己所说的网络国家的平衡和权力,因为这个网络国家提供了操作平台,从而确保了国家在一个全球化的体系中的效率;(3)它们如何增进自己相对于共享网络当中的其他国家而言的特殊利益,比如全球变暖这一议题对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而言,有着极大的争议。如何在网络国家提供的这个平台夺得话语权,这样的博弈对于各国家与地区尤为重要。

全球变暖之争

变的是什么呢?卡斯特认为,有三个。首先国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民族国家是以单个民族或多个民族共同的文化和历史聚集并提升而成的政治形式。而网络国家在试图朝全球共同治理模式转型的过程中,推动着民族和国家的分离。“这就是权力衰落的国家如何在‘踢掉’由民族所做成的阶梯的条件,仍能持续以胜利之姿存在”。其次,网络国家发挥作用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第一,网络社会中,一切都经由媒介的再现。媒体框架了政治也形塑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只要媒体相对自主于政治权力,政治行动者便必须遵守媒体的规则、技术与利益。第二,新的权力在于信息的符码(code of information)与再现的意象(images of representation),社会据此组织其制度,人们据此营造其生活并决定其行为。这个权力的基地是人们的心灵。也就是说,因为在网络社会中,只有少数的适应网络化逻辑的人才能依据自身需要合理的使用网络、成为符码的支配者。而能支配符码的关键是“人们的心灵”,即获得人们普遍的认同,才能掌握新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在永远变迁的权力结构中,认同如此的重要与根本。最后,权力运作方式发生了改变。第一,网络国家的稳定依赖于一个前提,即网络中的每一个节点,包括哪些最占优势的节点,都放弃自己单个的主权。第二,网络国家具有权力不平衡的复杂性。这个网络中的每一个节点并不是都一样平等,它们的利益分歧、利益交叉和利益冲突,都取决于具体的事务和背景。第三,在缺少合法的全球管理机构的情况下,对全球治理目标的确定,取决于在网络国家当中表现出来的权力关系。网络国家的稳定在于其必须代表网络国家的利益并尊重这个网络中最强大的利益的统治地位。网络国家的这种不平衡的复杂性,在每个国家的实践中使得统治和合法化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差距。比如,美国会用其显赫的组织能力,倡导单边主义的逻辑,典型如设置贸易保护等行为,这便会破坏网络所立足的合作与竞争的有意平衡,将网络国家打碎成不同网络,在网络间注入一种对抗性逻辑。

美国贸易保护行为

而网络社会中构建的新的文化认同很顺利吗?卡斯特给予了否定的答案。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网络社会的文化认同就是一种反抗的关系,将会导致新的全球无序状态运动。卡斯特陈述了以原教旨主义为代表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美国基督教原教旨主义、打着“民族”旗号的苏联分裂和加泰隆尼亚归于西班牙的运动和社区兴起更多是基于拒斥性认同的应激防卫作为案例,认为这种“防卫”正是基于全球流动的加速与不确定性的增加。在此基础之上,卡斯特进一步陈述了三个典型案例进一步说明:墨西哥的扎巴提斯塔解放军利用信息社会的运行逻辑打破了墨西哥一直以来的独裁腐朽统治;美国的民兵运动以技术为依托宣扬“枪支和圣经”,希望美国能再次强大起来;而看似铁板一块的日本也有奥姆真理教的存在,更寄望于技术,希望实现身体的突破而能度过“末世”。这三个处于不同文化语境的运动对信息科技的有效利用对抗有着共同的敌人:新的全球秩序。即试图建立世界政府而将削弱所有国家及人民主权的新全球秩序的代理人。此外,卡斯特列举了两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政治正确”话语和行动:环境主义和女性主义。卡斯特认为,网络社会的认同建构中,主要围绕三个新社会结构的基本领域展开,即空间、时间与技术。环境主义者反对流动空间的非自然与抽象逻辑;提出“冰河时期的时间”概念,将人类与自然的永续发展作为出发点,以对抗无时间之间对时间的无情摧毁;抗议科学对生活的宰制。女性主义与性认同运动肯定对其直接的空间与身体的控制胜过流动空间中的肉体脱离;争取对时间的掌控之战;利用技术强化其权力为目标,对抗科学与技术的父权化。两者最终指向的是“国家”作为权力组织和分配形式的衰微。

扎巴提斯塔解放军

新的民族国家似乎不能真正地发挥作为一个具有充分主权国家的功能。民族国家现在是、且将越来越是一个更大的权力网络的节点,他们经常受到网络中其他一些流动权力的挑战,后者直接针对的是它们的权威,民族国家去中心化了(de-centering)。多边主义时代的民族国家,越来越键结在一起,旨在建立一个新的超民族治理秩序。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以及权力的地域分化,使得民族国家权力不断衰落,网络国家作为一种新的组织形式正在兴起。

四、民族国家不再发挥权力了吗?

随着网络国家的不断发展,民族国家的权力真的不再发挥作用了吗?卡斯特认为,民族国家正在衰落,但是其权力却从未消失,其仍统治社会,塑造以及支配着我们。首先,虽然新的信息技术释放了网络的力量并使权力分散了,但民族国家也能将新的、强大的信息技术加以使用,并用来监视、控制和压迫服务等。其次,政党仍然是社会转化制度化中的关键作用者。最后,女性主义与性认同的社会运动,是否将她们深信的价值系统体制化,大部分也有赖于运动与国家政府的关系。卡斯特认为,国家通过许多方式来挽回在全球化背景下丧失的权力。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国家通过对于传统的独占以及民族认同的建构或再建构而俘虏了历史时间;国家试图通过设置超国(supranational)组织来确保它在全球层级的能力的企图;试着下放行政权到区域和地方以重振正当性的努力。与此同时,在网络国家形成过程中也出现了问题。在21世纪初所能看到的只是:在这个不情愿共享的非正式网络国家的基础上,在议题的全球化、人们的自我认同、国家利益的维护之间,出现了一条日益扩大的裂缝。这条裂缝正如上述所说的,网络国家认同的构建并不一帆风顺的。

正如卡斯特在书末所言,要理解网络社会中的国家现状,即必须理解网络化的过程,也理解支配的过程,既理解全球治理的共同实践,也理解新的战争发动方式。网络化的过程,即全球化与反全球化之间的博弈;支配的过程,即认识与理解网络国家中权力的不平衡的复杂;全球治理的共同实践,意味着需要理解网络国家的全球治理的现实实践是在国家政策下的三股力量的交织下实现的;新的战争发动方式,即各种新形式的社会运动带来的对抗逻辑。民族国家仍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但它们只能在一个与超国家的宏观力量(macro-forces)和次国家微观过程(micro-processes)的互动网络中形成权力。网络化时代,传统民族国家的真正风险并不在于暴力权力在无时间之时间和无空间之空间中被分解与出让,而在于它能否在网络结构逻辑下有效建构起国民对它的合法性认同和计划性认同。

参考文献
[1] 曼纽尔·卡斯特著.认同的力量[M].夏铸九、黄丽玲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2] 曼纽尔•卡斯特著.认同的力量[M].曹荣湘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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