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霍尔 | 语境、信息和意义:文化如何影响我们的交际
2021-10-25 09: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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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大出版社社科图书   作者:爱德华·霍尔


从前慢,日子长,在复杂程度较低、变化较慢的时期,人们觉得相互理解是不难做到的。然而,在生活变化迅速的今天,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疏离变成常态。为什么现在很少有人愿意真正努力去相互理解?我们在交流的过程中注意了什么,忽略了什么?语言的线性是怎么影响人们理解现实的结构?高语境文化和低语境文化理论提供了精当的参考系。


1、文化屏障:我们与现实的距离

文化的功能之一,是在人与外部世界之间提供一个选择性很强的屏障。在许多不同的形态中,文化选定我们要注意什么,要忽略什么。这种筛选功能给世界提供了结构,保护着神经系统,使之免于“信息超载”。信息超载是用于信息加工系统的术语,它描述这样一种情况:系统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无法完全处理时,系统就发生崩溃。

一位母亲要应付各种需求,比如育儿、持家、与丈夫一道寻欢,同时又要维持起码的社交生活时。千头万绪的事情同时发生,整个世界似乎都塌下来压在她身上了。此时她感到的是信息超载:对系统的要求(输入的信息)超过系统的处理能力。

人们可以通过分派和确定先后顺序来对付这样的困境。制度性困境的解决办法比较而言不那么显著,但是高语境定律的解决办法似乎是适用的。换言之,如果在增加信息处理能力的同时,不增加系统的体系和复杂程度,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使系统记忆库的程序只需要较少的信息就足以启动系统工作,似乎只有一个解决办法:给个人或组织预先编制程序。而预先编制程序需要借助“语境化”机制。

在传播领域,语境角色的重要性得到广泛的承认。可惜,很少有人充分描述这一机制;即使有时得到充分的描述,也没有人去实施其中的洞见。“语境化”是一种新兴的功能。我们正在发现它是什么东西,它如何运转。和“高语境—低语境”这个连续体紧密相关的,是对于我们和外部世界之间的选择性屏障,我们究竟有多大程度的知觉。由此可见,我们注意的东西、交际环境和信息超载,在功能上都是相互联系的。


2、语言的线性和现实世界的结构

美国政府在50年代花费了数以百万计的美元,去开发俄语和其他语言的机器翻译系统。而这些最杰出的语言学家经过多年的艰苦努力,终于断定:最可靠、最迅捷的“翻译机”,是既精通语言又非常懂行的人。翻译机之所以失败,其原因并不是试用不够、时间不足、资金短缺、人才匮乏,而是另有一些原因。

问题不出在语言代码上,而是出在语境之中,上下文具有程度不同的意义。没有上下文,语言代码就不完全,因为有一部分信息包含在上下文中。任何作家都知道,事件和用于描写它的语言相比较,通常是无限复杂、丰富的。语言的线性必然产生这样的后果:强调一些东西,牺牲其他东西。

然而,选择性注意和选择性强调不仅是语言的特征,而且是文化的其余部分的特征。在生活的过程中,哪些东西你感知到了,哪些东西你熟视无睹,其中的规律并不简单。至少要考虑五套迥然不同的事件的范畴。这五套范畴是:主体(人的活动)、情境、人在社会系统中的地位、过去的经验、文化背景。决定这五个方面如何组合的模式,是人在幼年期学会的,这些模式多半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

人有意无意吸收的东西,给世界赋予结构和意义。而且,他感知到的是“他想要感知的东西”。如果把其余四方面的因素(情景、地位、经历和文化)搁置一边,从理论上说,把人的一切活动排列成一个连续体是可以办到的;在这个连续体的一极排列的事件中,影响活动结果的很大一部分事件,处在人的显意识之中;排列在另一极的事件中,只有少数的事件是人们有意识地考虑的。

人所关注的事物具有深远的影响,这可以用西方思想里的一个典型缺陷来说明,这一缺陷发轫于古希腊哲学家。我们的思维方式十分武断,它使我们审视观念,而不是事件——这是非常严重的缺陷。而且,线性思维会妨碍相互理解,把人的注意力不必要地转向无关的方面。我描写的这些过程在社会科学中尤其常见。不过,年轻的社会科学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一个人谈论一个层次的事件时,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考虑不同层次的其他许多事件。这仅仅是因为,他只能在一个既定时刻谈论某一事物的一个方面(这一事实正好说明了语言的线性特征)。


3、如何深入交往:语境决定感知

意义和语境密不可分。虽然语言代码可以脱离语境在一些层次上分析(这就是机器翻译的目的),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代码、语境和意义只能被看作是同一事件的不同方面。语境的层次对交际性质而言是决定一切的,它又是一切后继行为(包括符号行为)赖以存在的基础。语言代码对语境的依赖是很深的,语言学家伯恩斯坦的研究是最好的例证。他区别了“受限”代码(高语境交际代码)和“复杂”代码(低语境交际代码):在家庭亲密环境中,词汇和句子被瓦解和压缩,语言的音位结构也发生变化,单音和词汇也开始融合;相反在课堂教学、法律事务、外交工作中,多使用更准确的字正腔圆、用语明快的复杂代码。

20世纪60年代,世界范围的行动主义和不同文化在语境阶梯上所处的不同位置之间,有一定的关系,因为有些文化比其他文化脆弱。由其定义本身决定,高语境行为植根于过去,变化缓慢、高度稳定。实际上,行动主义在高语境—低语境的连续体的任何一点上都可能发生。不过,行动主义的定向和聚焦都欠清晰,可预测性也较差,对低语境系统中的机构而言,它构成较大的威胁。然而,大多数高语境系统都可以消化行动主义,它们的根基不会动摇。

日常的感知又怎么样呢?在感知颜色的生理层次上,可以看到大脑根据环境去感知和调节一切需求时的力量。凡是搞室内装潢的人都知道,一幅感染力强的油画或铜版画,一张壁画,都可以改变人对周围陈设色彩的感知。颜色心理学家费伯尔·毕伦通过逐步改变多种色彩的样品周围的色彩背景,演示了人对色调的感知。试验证明,人感知到的色度依赖于该颜色周围的色彩环境。

语境机制大概至少涉及完全不同却相互联系的两种机制:一种在生物体内,另一种在生物体外。第一种机制在脑子里发生,它可能是过去经验(程序化、内化的语境)的功能,可能是神经系统的结构(先天语境机制),也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第二种机制是外在的过程,这个外在的过程包括事件发生的情景和(或)环境,也就是所谓的情景性语境机制和(或)环境性语境机制过程。


4、从文化和信息角度重构交流

生物体感知到的信息受四种因素的影响:地位、活动、背景和经验。但是对人而言,必须加上另一个关键的要素:文化。

任何交流都表现为高语境、低语境或中语境。高语境互动的特色是,预制程序的信息贮存在接受者身上和背景之中;此时传达的讯息中只包含着极少的信息。低语境互动则与之相反:大多数的信息必须包含在传达的讯息之中,以弥补语境(内在语境和外在语境)中缺失的信息。

一般地说,和低语境交流相比而言,高语境交流是经济、迅速、高效、令人满意的;但是,它要求在程序编制上花时间。如果没有编程,交流就是不完全的。高语境交流常常被用作艺术形式。这种交流是统一和内聚的力量,寿命长,变化慢。低语境交流不具备统一的力量,但可以轻易和迅速地加以改变。靠延伸而实现的演进之所以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其原因就在这里。延伸物在发展的初级阶段是低语境的。一个防御导弹系统还没来得及部署就绪,就可能已经过时。因此这个延伸系统是非常之低的低语境。然而,教堂的建筑在数百年间都牢牢地植根于过去,成为保存宗教信仰和思想的物质焦点。直至今天,大多数教堂在设计上仍然富有十足的传统风格。你不得不怀疑,是否可能提出一些方略来平衡两种显然是矛盾的需求:适应和变化(向低语境方向移动)的需求与稳定(高语境)的需求。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国家和制度坚守高语境方式的时间太长,所以不能适应变化的情况。然而,低语境系统的非稳定性,在当今时代,对人类是崭新的问题。而且,没有任何储备的经验能告诉我们,如何对付这样快速的变化。


本文节选自《超越文化》

[美] 爱德华·霍尔 著

何道宽 译

ISBN: 9787301178713

定价:55.00元

2010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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